今安在

厅中站满了武林人士，打头的是与轮回颇有宿怨的斧头帮，江波涛看着他们这副声讨的架势，皱眉道：“我们教主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为人坦荡，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两块糕点行凶杀人呢？”

“······”

众人不由地把目光投向最前方座位上正专心挑掠着盘中糕点的周泽楷。

斧头帮帮主冷笑道：“那做糕点的陈老头敦厚老实，素来与人为善，从未听闻有什么仇怨，不过因为不会做豌豆黄与周教主争辩两句，第二天便横死家中！你敢说与周教主没有干系？”

江波涛奇道：“就因为教主与他争论两句便可以说人是教主害死的？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不仅在下不能接受，想必在场的各位英雄豪杰也不能接受！”

各位英雄豪杰沉吟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江波涛：“······”

斧头帮帮主道：“我们有证据。”

他指着人群中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这便是那陈老头的女儿，她亲眼目睹了这桩惨案！”

那名女子走出人群，声音哽咽道：“那日我受了风寒，阿爹不许我下床干活，我便一直躺在房内休息。”

“凌晨时我突然被院中的声响惊醒，便起身想去院中看看，隔着窗就看到院中有个黑衣人擦拭着剑上的血迹，而我阿爹躺在地上，被这贼人杀死了！”

“我差点没尖叫出声！但怕被这贼子发现拼命捂住自己的嘴，那名贼子擦拭完剑便把手帕塞怀里运轻功飞走，转身时我看到他剑上挂着个白玉剑佩，与现在周教主腰上挂的那块玉佩一模一样！”

众人不由地又把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周泽楷，周泽楷原本正咬着块桂花糕，听到此处愣了下，挪了挪剑柄摸出掉身后的白玉剑穗，将玉佩花纹朝上挂好。

众人：“.......”

江波涛小声嘟囔道：“这也看得到？”

那名女子噎了下。

斧头帮帮主道：“谁不知道周教主剑上常年挂着块花纹独特的白玉玉佩，认出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况且陈小姐还有一件物证！”

斧头帮帮主从怀中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手帕：“这便是那贼人杀人后用来擦剑的手帕，老天有眼，当时那贼人运轻功这手帕从他怀里掉出来没有发现，这手帕上绣着的轮回教的龙纹，便是铁证！”

“的确是轮回教的花纹······”

“没错我也见过，有次宴席上周教主自带了包点心，我看到那包点心的帕子就是这个花纹！”

江波涛目光一凝，冷然地从斧头帮帮主面上扫过，沉声道：“这条手帕并不是教主的，而是在下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

“这手帕是用天山蚕丝做的，可以说是仅有的一条，可是这手帕前几个月偶然被我们教主赴林阁主六十大寿的生日宴时拿去包点心了，在宴会中不慎丢失，我记得那时候还拜托林阁主帮忙找了两天都没找到，眼下竟在这般诡异的情形下出现，也是奇得很。”

厅中的林阁主支吾道：“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可是当时轮回教也只说有那么一条手帕，我却是未曾亲眼瞧见过···实在不敢确定······”

江波涛拧了拧眉，转头看向那名女子，道：“另有一事，我想问一下这位姑娘，你方才说亲眼看到一个蒙面人，说是看到他剑上挂着块与教主一模一样的剑穗所以认出他是我们教主？”

那名女子谨慎地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江波涛断然否绝道：“以我们教主的绝世风华凌云气度，又岂是区区夜行衣就能掩盖住的？”

“······”

“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斧头帮帮主气极反笑，干脆不看江波涛，直接剑指周泽楷，“我知道江副教主素来巧言令色，我不同你争辩！我直接问周教主，二十五日卯时，周教主在何处做何事？”

江波涛凉凉道：“大清早的我们教主除了在院中练功还能做什么？可不会像某些人闲得很，一大早地跑别人家家里来搬弄是非······”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周泽楷很明显地僵了一下，半饷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无可奉告。”

江波涛：“······”

“好一个无可奉告！我看是周教主心虚、找不到推脱之词了吧！”斧头帮帮主正义凛然道，“铁证如山！这位陈姑娘既然找到我们斧头帮请求主持公道，我们斧头帮也不能坐视不管，今天便要替天行道——”

“铮”地一声响，变故骤生，谁也不知道周泽楷什么时候出招的，只见那把威震江湖的名剑碎霜以极快的速度朝那名女子飞驰而去，哪怕那名女子及时往旁边躲，仍是擦过她的脸颊，溅起猩红的一片，在女子的尖叫声中扎进柱子里，剑上的白玉剑穗摇曳着，让人胆寒。

“周泽楷！众目睽睽下你竟然还想杀人灭口！实在是无法无天！”

周泽楷收回手，窘迫道：“我只是想让你们看下。”

“碎霜是不沾血的。”

柱子上的碎霜寒光闪闪，干净的剑身倒映出一张张呆滞的脸。

周泽楷面上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杀完人我都是不擦剑的。”

“······”

“我问你，二十五日早教主没在房里练剑吗？”江波涛疑惑地拉住暗卫吴启问道。

“仿佛是外出了吧。”吴启含糊道。

江波涛惊道：“教主一大早去哪了？我竟然会不知道这件事！他不曾跟你们说过吗？”

“教主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都跟我们说吧······”吴启顿了顿，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江波涛，“他也会有自己的心事和需求吧。”

江波涛张了张嘴，回头看向院中练剑的周泽楷，日光清楚地照耀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躯，他面上还是熟悉的清隽俊秀的五官，抿着唇专注练剑时下巴显现出坚毅的线条，已然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模样。

“教主也年近二十了呀······”江波涛踟躇道，“我寻思着，我们轮回是不是该考虑给教主娶亲了？”

“啊？”

“我就怕教主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被人带歪了······”江波涛叹气道，“还是得我们替他找个才貌双全、德才兼备的好女子才行。”

吴启：“······”

江波涛拱手道：“听闻兴欣楼正在为江湖第一美人苏沐橙招婿，要求一共有九百八十一条，在下仔细浏览了一遍，发现——”

苏沐橙无聊道：“别想了，你连第一条要求都没有达到，拦路把我‘请’到你们轮回也没用。”

江波涛笑道：“苏姑娘你误会了，在下并没有毛遂自荐的想法，其实是在下看完一整本要求，发现唯一符合你们标准的青年才俊，就我们教主一人。”

“哦？周泽楷不就比别人长得好看一点罢了。”

“好看的皮囊千千万，可是我们教主最好看。”

“······”

江波涛发自内心道：“更何况我们教主除了貌赛潘安外，不仅武艺超群、富可敌国，而且为人正直，才智双全，将轮回教这么一个大帮派治理得井井有条，平日里虽话少了些，却是对下属关怀备至，对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假辞色，洁身自好，品格端方，真乃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

苏沐橙道：“就算你把周泽楷夸成朵花也没用，若是我看不上眼，他再好也不行。”

“这个你放心，就没有哪个女子看到我们教主不会爱上他的。”江波涛自信道。

“······”

江波涛叹气道：“说实话我要是女的，我都恨不得嫁给我们教主了。”

“······”

苏沐橙嘴角抽搐道：“既然你们教主如此天资绝艳，我倒觉得小女子蒲柳之姿实在是配不上他，不如······”

“这正是在下唐突将苏姑娘请到轮回作客的原因。虽然苏姑娘与我们教主才貌相当，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但是各人秉性不同，难保我们教主会不会看上你。不若先由在下针对我们教主的爱好考核培训一下苏姑娘，之后再让你二人见面，想必会更有把握一些。“

“·······”

苏沐橙咬牙切齿道：“你，觉，得，姓，周，的，会，看，不，上，我？”

周泽楷最近过得有些忧愁。

首先是教里对他的护卫更多了些，他再也不能像往日那样悄无声息地去欣赏隔壁院子自家副教的睡颜，其次是以前恨不得长在他身上的贴心副教主突然很少出现在他面前，每次汇报完轮回的事务就匆匆离开，他派了侍卫偷偷跟上，发现他家副教在后山竹屋藏了一名女子。

仔细一打听那名女子是最近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要选婿的第一美人苏沐橙。

听闻是江波涛周密布置，拦住逃家的苏沐橙，把她藏到轮回教后山。

“回禀教主，今天苏姑娘在竹林里为副教主弹奏一曲《凤求凰》。”

“回禀教主，苏姑娘绣了一个香囊送给副教主。”

······

“回禀教主，苏姑娘亲自下厨做糕点，像是要给副教主品尝。”

周泽楷再也忍不住，提着荒火剑直奔后山竹屋。

离得近些就看到倚在厨房的门上，专注地看着房中忙碌着的女子的江波涛，他皱着眉接过苏沐橙递过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嚼了嚼，眉头缓缓地松开了：“味道不错，就是淡了些。”

“这次再加两勺糖！我就不信本小姐做不好这区区糕点！”苏沐橙气闷地夺回糕点，继续在厨房忙碌。

江波涛有些好笑地看着苏沐橙的背影，一错眼，就看到不远处一脸苍白的周泽楷。

“教主！？你怎么来了？”

周泽楷垂下眼帘，失落道：“我都知道了。”

“啊，果然没瞒过教主你，”江波涛连忙把他拉到远处，确定竹屋的苏沐橙听不到他们说话才道，“原本该拿些糕点给你尝尝才是，可苏姑娘做的糕点简直有毒！我怕你吃了不舒服，所以就没拿给你。”

“可你刚夸她味道不错······”

“我这不是怕打击她积极性嘛，她才刚学做糕点，能做到这程度也算是很好了，”江波涛笑道，“想当初我刚学做糕点时，差点没把整个轮回的厨房都炸了，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说实话这苏姑娘也真真是万里无一，不仅长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女红针绣，更是无一不精，厨艺上悟性也是高得很，假以时日必有所成，更难得的是一身不俗的武艺，磊落潇洒的性子，都不知道兴欣楼怎么培养出来的奇女子。”

周泽楷窥见他带着欣赏赞扬的表情，心下酸涩难当，忍不住问道：“你对她很满意？”

江波涛点了点头，肯定道：“没有意外的话，这样的苏姑娘，足以成为——”

“大事不好了！兴欣楼的人打上门来要人啦！”

周泽楷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来人！把苏姑娘绑——带去前厅！”

周泽楷扭头看到江波涛一脸焦急抬步想去救场的模样，不由地怒喝一声：“你不准去！”

“啊？”江波涛愣住了。

周泽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江波涛的肩，诚恳道：“......我会处理好的。”

兴欣楼楼主叶修道：“听闻你们把沐橙绑架到轮回山，我们来勒索一番。”

轮回众人：“······”

“没错，快——不对啊老大，我们不是来救沐姐的吗？”

叶修道：“救沐橙是主要目的，机会难得就顺便勒索一下嘛。”

“原来如此，”包荣兴点点头，继续叫嚣道，“没错，识相的快把沐姐和银子交出来！”

轮回众人：“······”

周泽楷道：“要多少银子你们才肯带她走？”

“怎么着也得万把银子才能抚慰······咦？”叶修惊讶地挑眉，“你这么爽快同意让我们带沐橙回去啦？”

抬头望去，厅上的周泽楷一脸压不住的雀跃，左眼全是“快走快走”，右眼写着“最好江湖永不再见”，明显得就算叶修没有轮回副教主那读心能力也能轻易辨别出来。

叶修：“······”

苏沐橙冷冷道：“我不走。”

“当初是你们说我年纪到了该嫁人了，硬是让我提要求按条件去找人，得，如今也不用你们费心了，符合条件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又帅又有钱，身强体壮还性子好，这下你们没话说了吧？从今以后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我爱待在轮回就待——”

周泽楷出声打断她：“不行！”

苏沐橙愣了愣，怒道：“姓周的你什么意思！？”

“我不同意，”周泽楷想起江波涛那副欣赏迷恋的模样只觉得妒火中烧，斩钉截铁道，“江是我的，你别妄想留下来！”

······

苏沐橙道：“呸，又是断袖的。”

江波涛困惑道：“这苏姑娘就直接回去了？”

周泽楷道：“她去意坚决。”

“这可真是没想到······”江波涛顿了顿，转了话头，“罢了，她既然不想留就算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子！”

“······”

周泽楷：“你要不......缓一缓？”

看起来江波涛似乎不需要时间来走出失恋的阴影，那天晚上周泽楷在江波涛床头看到本精美的册子，上面记载着天下各式女子的名字资料和画像，内容十分详尽，江波涛还给每一位注释编号，写下短评。

周泽楷：“······”

周泽楷把江波涛摇醒，举着那本册子阴沉着脸问他：“这是什么？”

“教主你怎么来了，”江波涛睡眼惺惺地看他，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看到那本册子才提起些精神，“这只是属下做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工作，其中符合当教主夫人的人选我都一一标出来，相信对教主你娶亲会多一些帮助······”

“为我娶亲？”周泽楷双眼一缩，喃喃道，“那苏沐橙······”

“咳，苏姑娘没留下来是她有眼无珠，教主你不必挂怀，天底下为你倾心的女子多得是，你看这名册上可有比较满意的女子，我安排——”

“不用了。”周泽楷忽地把那册子撕碎，自嘲地笑了笑，“你不用费心了。”

“啊？”

“我不喜欢女的，”周泽楷看着江波涛惊愕的表情，心平气和道，“你要找也该找些男的。”

房间一下子静得针落地可闻，周泽楷不再言语，起身要从床上离开。

才退一半被人扯住袖子，江波涛期期艾艾地看他：

“那······那教主觉得我怎么样？”

周泽楷：“······”

“是属下唐突了。”江波涛尴尬地笑了笑，往后缩了缩似是想跑路。

周泽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局促地咳了下。

“我觉得···甚好。”